犯罪现场重建（一）

在《CSI》（《犯罪现场调查》）之类的电视节目中，观众看到调查员在犯罪现场寻找和搜集证据，像施了魔法一样使血迹显现，并且向附近的每个人询问经过。很多人都认为自己对这个过程了如指掌，还有传言说罪犯正是从这些电视剧中学习犯罪技巧，转过头来用在好人身上。


但是好莱坞节目能真实描绘这些场景吗？犯罪现场调查员们能够跟随他们采集的DNA样本进入实验室吗？他们的工作是审问犯罪嫌疑人，抓捕坏蛋，抑或只是搜集一些物证呢？在本文中，我们将了解CSI（美国犯罪现场鉴证科）“处理犯罪现场”时的实际情况，并和美国科罗拉多调查局一道从主要现场调查员那里了解犯罪现场调查的真实情况。


CSI基本知识


谁在现场？
警察通常是最先到达犯罪现场的人员。如果凶手还在现场，他们会将其逮捕。如有必要他们也会叫救护车。他们负责保护现场，确保证据完好。


CSI部门记录犯罪现场的详细信息，并搜集一切物证。

1. 通常会有检察官协助确定调查员接下来是否需要搜查令，如果需要则从法官那里获取搜查令。
2. 如果是杀人案件，法医有可能会来初步确定死亡的原因。
3. 如果需要对证据进行分析，那么会有专家（昆虫学家、法医学家和法医心理分析学家）参与。
4. 侦探会采访目击者，并同CSI部门协商。他们根据目击者和物证所提供的线索对案件进行调查。
5. 犯罪现场调查是科学、逻辑与法律的交汇点。“处理犯罪现场”是一个漫长而乏味的过程，其中包括有目的性地对现场环境作记录，以及搜集任何可以说明现场作案情况和指出犯罪嫌疑人的物证。没有典型的犯罪现场，没有典型的证据主体，也没有典型的调查方法。

在任何一个给定的犯罪现场，CSI都可能从窗玻璃上采集到干涸的血迹（他的手臂不能碰到玻璃，因为上面上可能会有潜在的指纹），用镊子将受害人外套上的毛发夹起以避免因抖动衣物时幅度过大而将袖子褶皱里的白色粉末（可能是可卡因，也可能不是）抖落，还可能由于墙体发出难闻的气味而用大锤将墙击碎。


物证本身始终只是复杂案件的一部分。最终的目的是将凶手绳之以法。因此，CSI在刮下干涸的血迹而不抹去任何印记，夹起毛发而不影响任何痕量证据并推倒起居室墙壁的同时，他所考虑的所有必要的步骤都是要确保证据以当前形态保存，实验室对证据进行鉴定后能够重现案件或者识别罪犯，以及证据能被法庭采纳的相关法律事宜。


在CSI部门接到现场警察或侦探的电话后，犯罪现场调查就开始了。整个系统的工作流程如下：

1. CSI到达现场，并确保现场安全。他通过初步排查获得对犯罪现场的整体感觉，然后查看在他到来之前是否有什么人移动过什么东西，并在视觉检查的基础上得出初步的推测。他会记录潜在的证据。至此，他尚未接触任何物品。
2. CSI在第二轮排查中通过拍照和绘制草图全面记录现场情况。有时，记录阶段还包括视频排查。他会记录现场的整体情况，以及她认为能成为证据的一切事物。这时他依然没有接触任何物品。
3. 现在可以接触物品了，不过要非常小心。CSI会系统地检查整个现场，收集所有潜在的证据，然后对其进行标记、记录和装袋，这样在送往实验室的路上就能保持证据完好无缺。根据他所工作的CSI部门的任务分工以及他的专业知识领域，他也许会或不会在实验室里对证据进行分析。
4. 犯罪实验室负责处理CSI在犯罪现场搜集到的全部证据。实验室结果出来后会送到负责该案件的总探长那里。

每个CSI部门对于现场工作和实验室工作的分工各有不同。前者称为犯罪现场调查（或犯罪现场分析），后者称为法医学。并非所有CSI都是法医学家。一些CSI只在现场工作，他们搜集证据然后交给法医实验室。在这种情况下，CSI必须对法医学有很好的理解，以便在现场辨认各类证据的特殊价值。但在很多情况下，这些工作是重合的。


乔·克莱顿是美国科罗拉多调查局（CBI）的主要现场响应者。他有14年的现场工作经验，还是法医学某些领域里的专家。克莱顿解释说，根据他从犯罪现场带回的证据种类不同，他在实验室里完成的工作也不同：
“根据需要或要求的科学检查种类，证据一送到实验室我就要参与到实际的常规工作中了。我具备血型鉴定（血滴）、轨道测量、血清学（血液和体液）以及摄影学方面的专业知识，还对其他几个领域（枪械、指纹、可疑文件等）有所了解，这些对现场调查很有帮助。作为CBI主要犯罪现场响应者，我在现场的职责会涉及一个或多个学科。在实验室里我不进行有关枪械的功能测试，但在犯罪现场我要搜集枪支并且弄清楚其潜在的与证据相关的重要性。”


犯罪现场调查是一项很繁重的任务。让我们从头说起吧：


现场识别


CSI到达犯罪现场后，不会立刻进入寻找证据。现场识别阶段的目标是，了解本次特殊调查所包含的内容并找出寻找和搜集证据的系统方法。至此，CSI只动用了他的眼睛、耳朵、鼻子和一些纸笔。


第一步要定义犯罪现场的范围。如果是凶杀案，并且有一名受害者在家中被杀，那么犯罪现场可能是这栋房子以及附近紧邻的区域。还包括车道里的汽车吗？街道上有血迹吗？如果是的话，那么附近整个地区都可能是犯罪现场。保护现场以及日后可能发现属于现场一部分的任何其他区域是很关键的。CSI只有一次机会进行全面的、未受污染的搜查，之后家具会被移动，雨水会将证据冲走，侦探会碰触物品，证据也会因此荡然无存。


保护好犯罪现场之外的较大区域是有作用的


通常，先到达现场的警察会保护核心区域，这是犯罪现场最明显的部分，也是大多数证据集中的地方。CSI到达后，会把比核心区域更大一些的区域隔离起来，因为随后要减小犯罪现场的范围容易，但要增加可就难了，新闻报道车和旁观者们可能会踏过CSI日后认定是犯罪现场一部分的那些区域。保护现场是指使用警戒线或像警察、警车、锯木架之类的其他障碍物建立一个物理屏障，并清除现场所有无关人员。CSI可以在犯罪现场之外建立一个“安全区域”，调查员们可以在此处休息和讨论问题，而不必担心会破坏证据。


一旦CSI确定了犯罪现场并能确保其安全，下一步就是请检查官介入。因为如果有人期望在犯罪现场的任意一部分保护隐私，那么CSI就需要搜查令。如果CSI发现的证据不为法庭采纳，那么证据将毫无价值。一名优秀的CSI可能会不够谨慎，但很少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就对现场进行搜查。


获得搜查令后，CSI开始对犯罪现场展开排查。他沿着一条预先确定的路线行走，这条路线包含的、在有人经过后可能会被破坏的证据最少。在初步排查中，他会随时记录那些随时间变化的细节：天气怎么样？一天中的什么时间？他会记录任何值得注意的气味（煤气？腐臭味？）、声音（滴水声？烟雾警报嘀嘀声？）以及看起来不在原位或缺失的所有东西。有椅子抵住门吗？床上没有枕头吗？还要识别是否存在任何潜在的危险，像煤气泄漏或者守在尸体旁边烦躁不安的狗，并将这些立即记录下来。


根据在识别阶段所发现的证据的特定类型，CSI可以调用他认为需要的专家或者其他工具。一件T恤挂在受害人的前院的树上，这可能需要一台剪式升降机到现场。像天花板上的血滴或有蛆在尸体上活动这类证据则需要专家到现场进行分析。因为很难将天花板送往实验室作血滴分析，而蛆的活动会随时间变化。克莱顿先生正好是一位血滴分析专家，因此，除了担当犯罪现场调查员的角色之外，他还要执行上述任务。


在此期间，CSI会同第一响应者谈话，看看他们是否碰了什么东西，并收集一些可能对确定解决方案有帮助的其他信息。如果现场的侦探已经开始同目击者谈话，那么他们会向CSI提供细节，指示他关注房子的某个房间或某类证据。在警察到来前的半个小时，受害者在电话里向某人大声喊叫了吗？如果是，那么来电显示装置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据。如果楼上的邻居听到打斗接着是流水的声音，那么这可能是凶手在试图清扫现场。这样CSI就知道去浴室或厨房寻找血迹。包括克莱顿先生在内的大多数CSI都不与目击者谈话。克莱顿先生是犯罪现场调查员，也是法医学家，但他没有接受过适当的谈话技巧培训。他单独处理物证，并向现场的侦探询问目击者提供的有用的口供。


现场记录阶段


CSI使用在现场识别阶段收集的信息逐渐形成适用于特定犯罪现场的逻辑法。对于犯罪现场调查，没有什么“千篇一律”的方法。克莱顿先生解释说，处理涉及13名高中生死者（哥伦拜高中枪击案发生后，克莱顿先生是处理此案的CSI之一）的犯罪现场的方法与有人在车内遭到强奸的犯罪现场的方法完全不同。一旦CSI形成收集所有可能与此案相关的证据的解决方案，就会全面记录现场的方方面面，使那些没有到过现场的人也能将案件重现。这就是现场记录阶段。


犯罪现场记录的目标是创建一个视觉记录，使法医实验室和检察官能够轻松再现现场的准确场景。在此阶段，CSI使用的工具有：数码相机和胶片摄像机、不同种类的胶片、各种镜头、闪光灯、滤光器、三角架、画板、方格纸、钢笔和铅笔、卷尺、直尺和记事本。还可能会用到便携式摄像机和摄像升降臂。


在对现场的第二次排查期间也会作现场记录（与初步排查时经过的路线相同）。如果现场有多名CSI（克莱顿先生曾经单枪匹马去过现场，也曾与若干同事一起出席现场），那么一位负责拍照，一位绘制草图，一位记录详细信息，另一位可能要执行视频排查。如果只有一位CSI，那么这些工作都由他一人完成。


笔记


在犯罪现场做笔记可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CSI的培训包括科学观察技巧。当外行看到地毯上有一大块红褐色的污渍正从尸体处向外蔓延时，他会记为“血液从尸体下面向外蔓延”，而CSI则记为“大片红褐色液体从尸体下面向外蔓延”。这种液体可能是血液，也可能是在某种程度上与血液类似的分解液体。克莱顿先生解释说在犯罪现场调查中，想法并不重要，而假设更是无益。在记录犯罪现场时，CSI负责记录实际的观察情况，而无需作出任何结论。


照片


CSI在接触或移动任何一件证据之前都会对其进行拍照。只有当CSI对尸体及其周围区域拍照完毕后，法医才能接触尸体。CSI通常拍摄三种类型的照片来记录现场：全景照片、中景照片和特写。


乔·克莱顿的摄影工具箱：在对犯罪现场进行拍摄时，他通常使用尼康D100数码相机。有时也会用到尼康N8008s（35毫米胶片）进行特殊拍摄。全景照片以尽可能宽的视角呈现整个现场。如果现场是在室内，那么这会包括：

1. 所有房间的场景（并不只是犯罪可能发生的那个房间），要从每个角落拍摄，如果有升降臂，则还需要拍摄天花板
2. 案件发生的建筑物的外景，包括所有的入口和出口
3. 可以显示建筑物与其周边建筑关系的外景
4. 现场所有旁观者的照片
5. 最后那些照片可能会帮助识别出潜在的目击者，甚至是犯罪嫌疑人。有时，犯罪分子确实会回到犯罪现场（这在纵火案中尤为常见）。

接着介绍中景照片。这类照片可以显示环境中的关键证据，不仅会显示该证据，还会显示它在房间中所处的位置及与其他证据的距离。


最后，CSI会对每件证据拍摄特写照片，同时显示所有序列号或其他识别特征。在拍摄过程中，CSI需要使用三角架和专业灯光技术力求获得尽可能好的细节和清晰度，特别是这些照片可以为法医实验室再现细节场景，从而有助于他们对证据进行分析。CSI还会另外拍摄一套特写照片，拍摄时物证旁边会放有刻度尺。


CSI所拍摄的每张照片都将被收录到照片日志中。该日志记载每张照片的细节，包括照片编号、对照片中物证或场景的描述、物证或场景的位置、照片拍摄的时间与地点，以及其他可能相关的描述性细节。如果没有好的照片日志，现场照片会失去很多价值。在对约翰·F·肯尼迪的暗杀调查中，参与尸体解剖的美国联邦调查局（FBI）摄影师未创建所拍摄照片的说明，事后导致调查人员无法区分照片中伤口的入口与出口。


草图


除了要创建现场的照片记录外，CSI还需要画草图来勾勒出整个现场以及一些特殊方面的情况。在草图上描绘整个现场要比在照片中容易，因为一张草图可以跨越几个房间，而对现场特殊方面的说明则得益于精确的测量。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展示证据的位置以及每件证据是如何与现场的其余部分联系起来的。草图设计人员会标明门框的高度、房间的精确尺寸、窗户到门的距离，以及受害人身体上方的墙洞直径等细节。


视频


现场文档同样可能用到视频排查。在某些连环杀人或多人死亡的重大案件中这种方法尤为常见。视频记录可以为犯罪现场的布局提供更直观的感受，比如从一个房间走入另一个房间需要多久，以及需要转几个弯等。此外，一旦调查过去一段时间，视频还可以展现一些在现场因调查员不知道要寻找而忽略了的事物。在视频排查期间，CSI可以从不同角度记录整个犯罪现场和周边区域，同时又可以提供持续的音频叙述。


在CSI创建好一套完整的、与刚进入现场时完全一致的犯罪现场记录之后，就该收集证据了。现在开始接触证物。


犯罪现场清理人员


犯罪现场调查员不负责清理现场。警察、侦探或者是调查中涉及到的任何其他人员也不负责清理工作。清理令人作呕的犯罪现场的任务通常会落到受害人家属的肩上。但是，在过去的10年来，一些人已经认识到有必要雇用专业人员来负责清理现场，这样就省去了受害人家属或是房东的麻烦，因此一些人成立了专门进行犯罪现场清理的公司。这项工作很脏，有时还很危险，所以报酬相当高。在基本收费（数千美元）和设备成本的基础上，每小时还要加收高达200美元的费用。清理一个冰毒制造室尤其昂贵，因为进入现场的任何清理人员都将承受很大的风险，并且需要很大的工作量才能使现场恢复正常。


证据收集这一阶段的目标在于寻找、收集并保存所有物证。这些物证可能用于重现犯罪场景，而且能够在法庭上指证凶手。证据可以是任何形式。CSI在犯罪现场可能找到的一些典型的证据包括：

1. 痕量证据（枪击残留物、颜料残留物、破碎的玻璃、不明化学药品和毒品）
2. 印痕（指纹、鞋类和工具痕迹）
3. 体液（血液、精液、唾液和呕吐物）
4. 毛发和纤维
5. 武器和枪械证据（刀、枪、弹孔和弹壳）
6. 可疑文件（日记、自杀笔记、电话簿，还包括诸如电话答录机和来电显示装置等电子文档）

具备犯罪学理论知识的CSI开始对控罪证据进行系统搜查，同时小心翼翼地做好记录。如果现场有一具尸体，那么搜查将很可能从那里开始。


检查尸体


CSI可能会从犯罪现场的尸体上收集证据，或是等待尸体送到太平间后再对其进行搜查。无论哪种情况，CSI都至少会在现场对死者身体和周边区域进行肉眼检查，并拍摄照片和详细记录。


在移动尸体之前，CSI所需要记录的细节包括：

1. 死者衣服上有无污渍或破损？
2. 衣服是否朝向某个特定方向并皱成一团？如果是，则表明死者曾被拖拽。
3. 尸体上是否有瘀伤、切口或划痕？是否有防卫受伤的迹象？是否有表明、支持或推翻初步死因的伤痕？
4. 是否有明显缺失的物品？戴手表或戒指的地方是否存在日晒肤色？
5. 如果现场中有大量流出的血液，那么血液的流动方向是否遵循万有引力定律？如果不，那么尸体可能被移动过。
6. 如果尸体周围的区域没有血迹，那么是否符合初步死因？如果不，那么尸体可能被移动过。
7. 是否存在除血液之外的任何其他体液？
8. 尸体上是否有任何昆虫活动过的迹象？如果是这样，那么CSI可能会调用法医昆虫学家前来分析死者死亡时间长短之类的活动线索。
9. 移动尸体之后，昆虫学家会对受害人的另一侧执行相同的检查。此时，他可能还会量度死者的体温和室温，这有助于确定死者的大致死亡时间（但是多数法医科学家反映死亡时间的确定极不可靠，因为人体是难以预料的，这其中涉及了太多变数）。他还将在犯罪现场或法医办公室采集死者的指纹。

一旦CSI完成死者身体状况和邻近周边区域的归档，技术人员就会将死者的身体用白布包裹，并使用纸袋罩住死者的手脚，然后运到太平间进行尸体解剖。这些预防措施是为了保留受害人身上的任何痕量证据。CSI通常会参加尸体解剖，追加拍摄一些照片或视频脚本，并收集其他一些证据，特别是主要器官的组织标本，然后带到犯罪实验室进行分析。